【哈漾】褚冥漾少年事件簿(4)


Chapter 10

 

第二天六点出发。

 

我被哈维恩叫起床,早餐是备好的葱油拌面与味噌汤。老妈还没起床,他留了锅汤底和辅料。

 

要到达密松幽林,必须在通商口岸乘坐渡船。码头和绿海湾大有不同,风格更贴近原世界的渔民,两边都是珍珠贝壳类的贩卖商,还有奇形怪状、大得离谱的鱼干。海风的味道腥,不大舒服。

 

“这边。”哈维恩伸出手指往我的鼻子下一抹,难闻的味道减轻了许多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娇生惯养。他领着我往前走,码头呈细长型,船只像梳齿般排列在两边。顶端有一艘四层的木造船,有走廊,船头挂了写妖精语的旗子。

 

“因为花满岸的事情,目前直接前往密松幽林的航道都被取消了。”哈维恩边向登陆口上交船票边解释道,“我们从灵风山登上,绕到花满岸边。”

 

“好。”我大致回忆了一下地图,路线差不多得绕上大半个密松幽林。

 

船里的布置以木头为主,船体外面包着黑色类似橡胶的东西。哈维恩见我好奇地摸两把就自发解释道:“这是守世界某种鱼类的皮,造船者会捕猎海中食物链顶端的动物,保存好的皮脂会释放信息,在海里航行时可有效驱逐大部分的物种。”

 

“这艘船不会用的是一整条鱼吧?”

 

“从工艺上看是这样没错。”

 

我目测了一下船的大小觉得头皮发麻,这得有一个操场那么大吧,这是什么鬼怪物?

 

“沉默森林的产业虽以植物采集和动物捕猎为主,也有部分捕鱼规划,使用的是小舟,以湖蛟的骨为船干,以其皮包覆。若您不嫌弃,下次可以乘坐湖蛟小舟游玩沉默森林里的河流。途径三溪六涧,九片果林,十八个捕猎场,可以一路吃到饱。”哈维恩尽职尽责地当个导游,介绍着他那边的游乐项目。

 

“你们河里有鱼吧?”我认真问着韶关生死的问题。

 

“河里当然有鱼。”哈维恩顿了一下,表情不知道是嫌弃还是鄙视,“您放心,我会护您周全的。”

 

“那真是太感谢了。”我表达了一下谢意,实际上并不想体现与自然搏斗的感觉。

 

“最甜的虫蜜会结成水桃,爽脆多汁,甜度可达20%,以您的牙齿必须当天刷牙才能避免蛀牙。”

 

……

 

这家伙,太会抓重点了。

 

我果然是被惯坏了的现代人。

 

船很稳,中途过几个大浪也没有侧翻得很厉害,哈维恩坐到我旁边,不时摁着我的肩膀固定位置。我有点闲闲没事干,拿出书本开始做学校和安因留给我的作业。他在一旁卷着书看,过一会儿来看看我有没有做对、哪里不会。

 

中级种族鉴别的课程比较困难,比起从外型判断种类的低级课程,中级要求从气息上感知对方的细分种类甚至是阶级,对于阅人超少的我来说真的是一个难题。

 

鉴别陆生妖精和海洋妖精还好说,鉴别湖生和河生是怎么回事啊!不都是长在水边吗竟然还要区别?!还有辨别海域的,我不会是要把整本《常见海洋生物鉴定》背下来吧?语文课本里的“并全文背诵”简直就是小儿科,守世界流行的是背诵全书啊!

 

就像这道题,辨别梁桥文明和瓦良文明生长下的人族,这势必是要我补一通守世界通史的节奏……

 

我挠了挠头,抬头想问哈维恩时却见他神色凝重地看着窗外。

 

海上起雾了。

 
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我扒到窗边去看。哈维恩伸出手臂把我揽回来说:“雾里有捕猎者。”

 

船舱有加护的缘故,里面没有雾气渗入。我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了,盯着窗外的情况,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。

 

“请到这边来。”哈维恩说着“请”,倒是直接就把我圈到左手臂弯里,右手按在短刀柄上。

 

冰凉的气息弥漫,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被凉气抚过,像被片刀刮,雾越来越浓,白色逐渐占据了所有的视野,看不到其他东西。

 

正紧张而茫然时,哈维恩抓着我的手突然收紧。我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,模糊之中有一块快要消失的灰色在缓慢地移动。

 

什么东西?

 

我眯起眼想看得仔细些。灰色差不多和船的四楼齐平,应当是某个物体的部分,因为船也在移动的前进,我看不出来“它”是不是在动。

 

灰色保持不变地往后移,就要消失。

 

……奇怪?

 

这个轨迹是不是有点不对劲?为什么它好像又折回来了?

 

灰色越来越大,成块地贴近窗口,整个轮廓也清晰了起来。 那玩意有小山一样的形体,四周挥动着触手,完全不明白是什么东西。

 

冰凉的气息浓重起来,连呼吸都有困难。心脏不规律地加速跳动,鼻子嗅到了不太熟悉的味道。

 

这到底是什么?!

 

哈维恩神色严峻,不知何时已经把我塞到了身后去。短刀半出鞘,身体微弓,似乎有一个不对就会砍个痛快。

 

雾气摇晃。一根黑黑粗粗的东西缓慢地探过来。周围的人忍不住往后退,哈维恩护着我慢慢远离窗口。

 

船突然猛烈地晃动,我连忙扶着哈维恩的手臂站稳。那东西似乎是抓住船干了,舱里的桌椅被固定住还好,桌面上的东西不停地掉落,碎了一地玻璃。地板的倾斜角度越来越大,我不得不紧紧贴着哈维恩才能站稳。

 

“请紧跟着我。”他低声对我说,拔出刀划出几道保护阵法。

 

我也赶紧抽出水符圈出保护罩,米纳斯藏在手心里准备应对突发状况:“那是什么?”

 

“海里的恶灵,或者说污染物,或者说被排除者。请记住,稍等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它缠上。”

 

“如果被缠上了呢?”

 

哈维恩没有回答我。触手攀住了栏杆,船只摇的幅度越来越大,甲板几乎与海面垂直。好几次我根本就站不起来,几乎就挂在哈维恩腰上。船舱里的人大多东倒西歪,也有些看起来实力坚强一点的人提着武器守在出口附近。

 

“小心!”

 

哈维恩瞬间转身抱紧我,手勒得我肋骨都要断了。

 

下一秒,海水铺天盖地涌了进来。

 

Chapter 11

 

眼前的情景仿佛慢放一样。

 

船翻了。海水冲倒原本还能勉强站立的人,舱里像下饺子似的。哈维恩转身护着我时抵受了一部分的冲击,被冲出木船时使了巧劲和我换了位置,为我缓冲了落水的撞击。

 

身手好到这地步,让我不知道是感动好还是心酸好。

 

很快就没有时间想这些事情了。

 

掉到海里时因为有水符和老头公的保护没有湿掉,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坠下,正要庆幸没有大碍,一道黑影迅速卷走一个人。哈维恩又在水里划了好几个阵,触手一碰就碎了三四个,黄色的光撕裂,我俩被冲到更下面去。

 

米纳斯。

 

我牵引了海里的水之力,聚集到凹槽里。深蓝色的光由微到深,凝成结实的子弹。我就着哈维恩从后面抱住我的姿势,朝迎面而来的触手开 一枪。

 

四张水符散开旋转为子弹,填充完毕,就着上一枪炸开的水花连开四枪,巨大的水幕张开,把接近的黑影彻底挡住。

 

五枪的后坐力足够把我和哈维恩压到深处,水泡爆破的声音争先恐后涌入耳道。我听见哈维恩闷哼了一声,连忙翻身把他抱在胸前。海水灌入米纳斯,借着不断控枪产生的冲力改变方向躲开触手的下潜攻击,我倒后不断移动。

 

哈维恩一瞬有挣扎了一下,本来我飞枪技术就不娴熟,要是失去平衡就好笑了,赶紧摁他的背一下要他别乱动。

 

“下方有危险!”米纳斯的警告在脑中响起,“请不要再继续往下了!”

 

我回头眯眼一瞥。底下黑糊糊的一片,看起来就很像会随时飞出什么鬼的氛围。风符与水符糅合,银绿色子弹推到弹槽上,发射,逆漩涡在怪物和我们之间转开,十数条触手被绞成一团,趁这机会我赶紧往远处绕企图走迂回路线。

 

糟了……一边维持水下保护阵法一边开枪的消耗好像有些大。哈维恩指间又散开了一张符咒,周围一层泛着蓝光的护罩亮了亮。

 

我抬头看,落水了的人都在躲避着触手的攻击,怪物的本体已经趴到了船上,船身已经沉了大半,硬是没有烂。

 

“小心!”

 

老头公和米纳斯的警告急剧响起。

 

我才刚端起手枪,一道黑影从我眼前掠过,脑仁一痛,混沌的黑色在眼前炸开。

 

灰色的鱼群游弋在暗色泡沫里,深浅层叠,覆盖整个视野。俄而海潮褪去,袒露广阔的黑色花田,花瓣微暗,波浪如同火焰跳动。忽然中间分开了一条道,两个头特别大的婴儿手拉手躺在地上。

 

他们看了我一会儿,左边的孩子缓缓合上眼睛,右边的孩子像戳穿的娃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,皮融化了,和血肉混在一起,沁到土地里。视线里出现一双脚,抬头,黑色肌肤的女人肚皮下垂,没有了下巴的嘴巴淌着粘稠的液体。

 

她定定地看着我,血泪刷下来的同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。

 

画面迅速换掉。

 

同样的黑色花田,可以看见种植的海岸线狭窄锋利。女人顶着大肚和同样大的脑袋,温柔一笑。

 

风起了。

 

意识清醒时,首先感到冷的是脚。

 

眼皮很沉重,掀开要花上很大的意志力。奋力地拉开了一道缝,一点黄色的灯光透入眼帘。我动了动僵硬的脚趾,正要爬起来时,一只带有微暖温度的手碰了碰我的脸颊。

 

“醒了吗?”

 

我睁开眼,果然是哈维恩。

 

他坐在床头,低头看着我,匆匆打量一番似乎没有受伤。

 

“你没事吧?”以防万一我还是问一句。

 

“没事。”

 

我松了口气:“其他人呢?”

 

“没有人死亡,十人轻伤。恶灵离去后船只已修补完毕,现在按照原定航道继续前行,到达时间会比预定晚上一天。”哈维恩回答道。他的声音不尖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我脑袋还是被吵得嗡嗡响,有点痛。

 

 环顾四周,房间简陋,只有一张床,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。

 

“您需要水吗?”哈维恩扶着我坐起来,动作娴熟得让我再次意识到其实我们还真走得很近。

 

“嗯,好。”

 

他倒了杯茶,房里太暗我看不清那水是什么颜色,咕嘟喝下后热流贯穿躯体,暖意从腹腔处升起,唯独双脚还是冷冰冰地冻。我忍不住缩起膝盖,手伸到被子下偷偷暖着脚背。

 

“现在已入夜,您可以放心地入睡,天亮时我会叫醒您。”

 

“哈维恩,”我问他,“最后发生了什么?我记得有什么东西把我敲晕了,你真的没有被怎样吗?”

 

“您被缠住了,恶灵尝试把您卷走,不知为何又退回去。”他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,语气平板,“您昏迷后恶灵很快消失了,伤者都在附近寻到,继续前行比返航更为安全,船长决定按原计划进行。”

 

竟然这么顺利?

 

我突然有点怀疑,总感觉这事儿背后有什么猫腻。但现在什么都不明了也说不明白,况且,我能感觉到哈维恩在瞒着什么。

 

眯起眼,觉得不对劲。房间只有一豆小得可怜的火光,他为什么不开灯?

 

“哈维恩,你真的没事吗?”我合理怀疑这只夜妖精脸上身上是不是受了伤。

 

“我没事,请不用担心。”

 

有点不信他语气平平的回答,我掏出被窝里的右手。

 

“点光。”

 

光影村的电照常运行。借着指尖的光亮,我看了哈维恩一圈,脸上没有伤痕,身上没有绷带,好像真的没事?

 

“与我相比,您的身体更需要担心。”他压下我还在左右照照看的手,塞进被窝,“今晚请好好休息,这是船长的包厢,不会有人来打扰,我也会巡逻,保证晚上的平静与安全。”

 

“……为什么我会睡到船长的包厢里?”

 

面对我的疑问,哈维恩没有直接回答,只是托着我的后颈把我平放到床上,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植物人:“很晚了,您需要休息。请问还有什么需要?身体是否有哪里不舒服?”

 

左脚往右脚上搓搓,还是很冷。

 

“没有。”我回答道,“你晚上不睡觉吗?”

 

“请不要担心我,作为侍奉者自然会保持十足的精神与体力。我有学习过。”哈维恩说,“现在,您只需要睡眠。”

 

“好。”我自己调整好姿势,把被子拉到脖子。

 

“您……”他顿了顿,好像还要说些什么。

 

“怎么……”刚出口我就意识到哈维恩要说的话语是什么。平常这个时刻要做什么难道我还能忘了不成。

 

“我要睡了。”我连忙说,一下把被子拉过头顶。

外面安静了一会儿。

 

“晚安。”

 

良久,哈维恩才说了这么一句,然后离开我的房间。

 

脚里的冰冻硬邦邦,大概一个晚上都不会暖过来了。

 

Chapter 12

 

浪还是很大。我原本不是会晕船的人,或许是今天在冷海里泡过一回,或许是现在船只摇得太过分,虽然很困,躺在床上却怎样都睡不着。太奇怪了,明明稍早之前我都不会感觉到船在晃。脚冰冷,头脑晕晕涨涨的,内脏也不舒服,整个状态介乎于将吐未吐之际,很是难受。

 

我深呼吸了几口,试图让自己沉下来。一只羊,两只羊,三只羊……慢慢地,意识模糊。

 

我好像在做梦,梦里是方才跌落的海渊,我漂浮在远处,以第三者的角度看着自己下沉。

 

阔大的蓝色海洋如同冰块,身体坠下时激起气泡与泡沫,白色细细的一管。底下是渐变的黑,随着身体往下,全黑的无光流层逐渐上升。

 

暗影轮廓逐渐清晰。

 

两片黑暗率先扬起,我以为它们是要拥抱我,棱角分明以后才察觉,那是一张巨大的、狰狞的鱼嘴。

 

背脊猛地一凉。

 

我从梦里浮起透气,眼睛仍闭着,身体的感知迟钝得很。就是这样的身体状况,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一只手在探我的额头。

 

挣扎着张开眼,又是哈维恩坐在床边,低头看我。

 

这场景真是熟悉得吓人。

 

“怎么了……”开口的声音吓我一跳,沙哑得像几辈子没喝过水。

 

“您睡得并不安稳。”

 

我费力地眨几下眼。眼睛干干的,也不知道有没有血丝。

 

“我很好,哈维恩。我等等就可以睡着了。”我把他的手抓下来,试图推开他。说真的,这种时候让我有些尴尬,三更半夜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不好,不好。

 

明明两天前我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。

 

“直至天亮,海浪都不会平静下来。您这样无法以最佳状态登上花满岸。”他顺从地收回手。这个房间背光,月亮投影不进来,点灯也灭了,哈维恩隐没在黑暗里,看不清他的脸。

 

“再一会儿,再一会儿就好了,你不用担心。”我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,以表示在这里睡穿床板的态度。

 

“密松幽林和花满岸均存在未知的危险,即便是您在万全状态下都可能……若是您明早的状态过于低落,我会带您立刻返程。”哈维恩说,声音低低地在耳边回旋,至少比海浪声好听,“我自然会保护您一路平安,但我不希望您过于勉强。”

 

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睛,我也能想象到,那一定是固执的,柔软的,毫无动摇的。他总是这样,看着我,对我说,强烈而安静。

 

“那你有什么提议吗?”我还是软了下来。

 

哈维恩朝我的脸张开手掌,但马上又放了下来。他背靠我坐下,弯下身体。

 

“请上来。”

 

“什么?”我有点吃力地爬起来。手脚很沉重,明明已到疲累边缘却得不到充分休息的身体发出警告。看他的姿势,该不会……

 

“你是要把我背起来吗?”我吃惊地说,“哈维恩,我不是小孩子。”

 

“我知道。”他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,“请上来吧。”

 

我僵在床边不敢动作,也不知是躺回去好还是爬上去好。哈维恩一副“你不上我就不走”的姿态,我只能叹口气,推开被子。

 

刚把手搭到他的肩上,夜妖精又说:“请稍等。”

 

他迅速地转身,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管暖烘烘的长袜套到我脚上,手一抖,一张毯子落到背上。

 

“好了。”他说,隐约间好像看见他笑了。哈维恩托着我的大腿将我背起,然后站起来,缓慢地在房间里踱步。

 

整个过程很稳,感觉不到趔趄。

 

我双手环过他的脖子,侧脸贴着他的肩膀。哈维恩的身体从来都不是阴冷的,热度和暖意透过衣料烘着我皮肤,从胸口到小腹的不适都被安抚下来。

 

他一步一步地走着,快到墙壁时便拐弯。步伐不大,身体很稳,明明浪还不停歇,那股晕眩感却逐渐消去。

 

“您有感觉好一点吗?”他问。

 

“你有觉得累吗?”我问他。

 

“请不用担心我,这对我而言只是小事。”

 

“我也是,哈维恩。这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。”

 

他沉默了会儿。

 

“请不要感到抱歉,也不要感到不知所措。我为您做的并没有您所想的那么多。”哈维恩说,“正如,我能为您做的并没有我想的那样多一般。”

 

那句绕口令一样的话让我听得有些蒙,原本就浆糊一样的脑袋根本运转不过来。

 

“您感觉有好一点吗?”他重复问。

 

“有……”我转了转头,原本贴着的右脸变为左脸,“我有点想睡了……”

 

“是吗,那就好。”他把我的身体往上一托,调整为更舒服的姿势。真是太奇怪了,他怎么会知道我更喜欢这样呢?

 

“您不必在意我,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您能更好地入睡,若是您太过在意便本末倒置了。请不要担心,我会一直陪着您的。”哈维恩的声音奇异地轻又沉,像羽毛,像万丈,月亮浸没在黑湖里,而我沉没湖底,欣赏月圆。

 

“谢谢。”我得说这句。

 

“不客气。”他回应道。

 

我的右手握着左手手腕,膝盖夹着他的腰腹。哈维恩继续走着,脚跟先着地,稍顿再迈开步伐。他平稳地,小心地走着,淡静若水,静默如林。

 

房间里的黑暗太扎实。眼前仿佛什么都没有,空腔敞着肚子,笑与眼泪、哭与欢笑,全被驱逐。黑暗吸去许多东西,哈维恩走路的声音,衣料摩擦的声音,呼吸声,心脏的跳动,血液的流转,一切一切都看不见,只剩下宽广的背。

 

就像黑海里的孤山,秋分时的木棉。山上的苗,树上的花,除了抓紧脚下,别无他法。

 

“谢谢。”我说。

 

这次他没有马上回答,过了很久才又放软了声音,说。

 

“不客气。”

 

很多个夜晚以前,我也是这样难以入眠。他敲开了我的门,沉默地等在门边。那个时候我想都没想就让他进来了,领他至床边,希望他抱抱我,护着我,至少让我不至于横死在梦里。

 

我只想着保命,而他从来都不止这样。

 

房门打开以后,他的眼神就没有变过。

 

房间里没有光。哈维恩还在走着,没有尽头地重复。

 

海上很黑,非常黑。我猜,我应该是偷偷地哭了。

 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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